​“国内高空挑战第一人”拍视频时坠亡 为何家属获赔3万？

“国内高空挑战第一人”拍视频时坠亡 为何家属获赔3万？

2017年11月8日，有着“国内高空挑战第一人”之称的吴永宁在攀爬高楼时，失手坠落身亡。他的母亲何女士一方认为包括花椒直播在内的诸多网络平台没有尽到合理的审查和监管义务，于是把花椒直播、火山小视频等平台告上法院。

今年5月21日，北京互联网法院对此案一审宣判，判决花椒直播赔偿何女士各项损失共计3万元。

△ 吴永宁极限高空挑战照片。 吴永宁微博图

此判决随即引发热议。有网友表示，平台要么一分钱不赔，要么多赔点，3万未免太少。

5月22日下午，红星新闻联系到原告何女士的代理律师李铁华。他告诉记者，因为家属清楚吴永宁坠亡的主要原因在他自己，平台的责任相对较小，所以诉请的赔偿数额并不高，家属也并不是想敲诈和漫天要价。

生前发布大量高空极限危险视频

所收打赏平台有分成

1991年出生的吴永宁，来自湖南一个农村家庭。他的母亲何女士是精神三级残疾，没有劳动能力，也没其他收入来源。

2013年，何女士和冯先生再婚，婚后没有生育其他子女。根据当地村委会开具的《证明》，冯先生是贫困农民，收入微薄，所以何女士之前主要靠独生子吴永宁来养。

投入高空挑战之前，吴永宁曾在横店做群众演员。后来，逐渐投身于户外极限挑战的短视频拍摄。百度百科上，吴永宁被称为“国内高空挑战第一人”。

△ 百度百科的介绍

从2017年开始，吴永宁在“花椒直播”等平台上发布了大量他徒手攀爬高楼等危险性视频，在高空极限挑战圈子内逐渐有了名气。直到2017年11月8日，吴永宁在攀爬长沙一高楼拍摄危险动作视频时，不慎坠落身亡。

△ 坠亡时画面 图据网络

而此前，2017年9月12日，花椒直播平台推广新版本时，还邀请了吴永宁合作。根据何女士一方提供的活动文案显示，其中包含吴永宁要在大楼楼梯上表演“将身体悬挂在楼梯处”等挑战项目。

何女士一方认为，花椒直播等网络平台明知吴永宁发布的视频都是冒着生命危险拍摄的，但没有告诫和制止，甚至鼓励和推动，所以平台没有尽到安全提示、安全保障的义务，应该对吴永宁的死亡承担一定侵权责任。

于是，何女士一方将花椒直播的运营主体北京密境和风科技有限公司告上法庭，要求赔偿6万元。此外，原告还以相同事由对火山小视频、奶糖短视频、内涵段子等平台的经营主体公司提起了类似诉讼。

但被告北京密境和风科技有限公司认为，平台只对吴永宁个人上传的视频内容提供信息存储服务，吴永宁上传的视频内容也不是法律法规禁止的，平台没有应当处理的法定义务，被告与吴永宁高坠死亡不具法律意义上的因果关系，不应承担侵权责任。

关于双方此前的推广合作，被告认为，这是在吴永宁已经成功完成大量挑战的背景下合作，平台一方没有对吴永宁所选择的时间、地点和动作等作任何要求。

经查，吴永宁于2017年7月在花椒直播上注册账号，截至2017年11月，吴永宁一共上传了154个视频，大部分都是他攀爬各种办公楼、铁塔、烟囱等高空建筑，或在高空建筑顶端或边缘表演行走、跳跃、翻转、悬空身体等高空危险性表演。

△ 吴永宁极限高空挑战照片。吴永宁微博图

根据原告一方提供的账号信息显示，吴永宁在花椒直播上的粉丝数为9618个，这个账号收到的打赏一共170.7元。其中小视频打赏36.3元，直播打赏0.5元，私信礼物打赏133.9元。而依据被告陈述，对于粉丝给吴永宁的打赏，收益由花椒平台与吴永宁按照比例分成。

法院判决：

自身冒险是死亡主因，平台责任次要且轻微

北京互联网法院一审认为，网络服务提供者作为网络空间的管理者、经营者、组织者，在一定情况下，对网络用户负有一定的安全保障义务，鉴于网络的特点，一般应仅包含审核、告知、删除、屏蔽、断开链接等措施。本案中，被告确实与吴永宁共同分享了打赏收益，依据收益与风险相一致的原理，被告理应承担相应的安全保障义务。

但同时，法院认为，被告所担负的审查义务应该是“被动式”的，因为面对海量的上传内容，全面审查会极大增加网络服务者的运营成本，进而可能会阻碍行业发展。

对于被告辩称的吴永宁上传视频不是法律法规禁止的内容，法院认为，吴永宁上传视频大部分为高空危险动作视频，对自身的生命安全会产生重大风险。但被告发现相关风险后，没有完全尽到安全保障义务。

再结合吴永宁的家庭出身环境和成长经历，法院认为“网红经济”的兴起，似乎给吴永宁提供了改善生活状况的机会，花椒直播为吴永宁提供了上传视频的通道。从他注册账号到坠亡约4个月的时间里，陆续上传了百余个危险动作视频在花椒直播，但被告没有采取任何相关处理，其实是对吴永宁进行这种危险活动的放任，甚至是肯定。因此，法院认为被告应该对吴永宁的坠亡承担相应责任。

至于承担多少责任，法院认为，吴永宁在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情况下，攀爬高层建筑的冒险活动，给自身生命安全带来了重大风险隐患，还可能产生危害消防安全、威胁公共交通安全等后果。而且他的行为出于自愿，作为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吴永宁应该认识到这种行为的危险性。因此，他自身的冒险活动才是导致坠亡的最主要原因，被告对吴永宁的死亡所承担的责任是次要且轻微的。

△ 判决书部分内容

根据法院对具体赔偿数额的计算，死亡赔偿金、丧葬费、被扶养人生活费、精神损害抚慰金等共计1612557元。原告主张被告应承担其中6万元的赔偿责任，法院认为被告承担责任轻微，因此酌定被告赔偿原告各项损失共计3万元。

原告代理律师：

知道主因在吴永宁，家属索赔不想漫天要价

此判决结果在网上引起热议，有观点表示，如果认定网络平台有责任，那赔偿3万元未免太少，也有人推测可能因为原告诉请赔偿只有6万元。

为此，5月22日下午，红星新闻联系到该案原告的代理律师李铁华，他说，因为知道主要责任在吴永宁，因此诉请的赔偿金额并不高。

“除了花椒直播外，我们还起诉了差不多6、7家吴永宁上传过视频的平台。根据吴永宁在平台上的关注度、点赞量、打赏金额不同，对各个平台提出的赔偿数额有所不同，因为这说明各平台承担的责任不同。”李铁华说，家属也清楚吴永宁坠亡的主要原因在他自己，所以并不是想敲诈和漫天要价。

而对于法院的一审判决，李铁华表示，家属基本认同，应该不会上诉。

法律延伸：

应加重直播平台的审核、提醒、告知等义务

法律博主、法律从业者郭小明认为，平台的责任大小，应根据平台对这类高危猎奇视频使用的主观态度来判定。

如果明知行为危险性大，可能造成一定不良影响，仍然默许、纵容甚至公然宣传，平台就应当承担较重的责任。“极限运动不等于冒险玩命，容易给公众带来误导。而这类行为又是相关法律法规不提倡甚至明令禁止的，从负面影响效应和违法性角度来说，应当加重对直播平台的审核、提醒、告知、处置等义务。”

关于3万元赔偿金额，郭小明表示，民事诉讼的原则是“不告不理”，法院只能从当事人的诉讼请求出发，依据查明的事实和应当适用的法律作出判决。如果诉请标的额较高，可能会出现判决赔偿金额提高，但总体原则是在造成实际损失的限度内，根据平台的责任大小确定赔偿比例。

如果有证据证明视频主播与平台是签约合作关系，是否可以从劳动关系角度要求平台赔偿？

对此，郭小明说，这要看主播与平台签订协议时约定的关系类型，属于雇佣还是合作关系。平台需要对主播的坠亡承担一定的民事赔偿责任，但如果死者的死亡原因不具有法律认可性，死者对死亡结果有重大过失，在工伤认定上可能存在困难，不一定能够享受工伤保险待遇。

对于该案的判决，知名法律评论人唐有讼认为，它创新地将《侵权责任法》中的安全保障义务适用在网络空间当中，并且给这种安全保障义务设定了必要限度。“一般意义上讲，安全保障义务是指公共场所管理人或者群众性活动的组织者应当承担的一种责任。此案判决把网络也纳入了公共场所，这是一种创新。将网络空间安全保障义务，解释为网络平台对平台上播放的一些危险性的内容及时进行屏蔽和删除，也不违背法律的规定，对规范互联网平台的经营具有重要意义。”

此外，唐有讼认为人们应该从吴永宁的死亡中吸取教训，流量很多时候是虚的，网红博主不能为流量冒着死亡的风险，而网络平台利用这种极度危险的活动作为营销噱头，事实上助长了博主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的心理冲动，会给这个社会造成更多的安全隐患。

红星新闻记者 赵瑜

编辑 汪垠涛